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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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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控

賽裏木湖東岸,太陽早已墜入湖心,璀璨銀河在頭頂懸掛,繁星將整個夜空綴滿。

初夏的風在深夜帶上濃重寒意,宋舟收起手機,下意識裹緊肩上的羊毛披肩,腦海裏全是剛才在周良朋友圈看到的陳孚。

後背和肩膀忽然傳來一股暖意,一件防風外套披到了她身上,宋舟轉頭,對上安新彥一雙溫柔的眼睛。

她低頭,輕聲問:“她們都安排好了?”

安新彥“嗯”了一聲,雙手仍握在她肩上,宋舟能感受到他身體緩慢散發出來的熱量,她有些不自然,稍微動了下肩膀,往前走出半步。

安新彥雙手微擡,在空中停了一秒,無聲放下,走上前與宋舟並肩站著,“舟舟,回去吧。”

沈默片刻,宋舟轉身,兩人慢慢地從湖邊沙地走上草地再走上棧道,漸漸可以看見環湖道路上的燈光。

安新彥看著宋舟被風吹亂的頭發,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,問道:“想不想去吃點東西?”

宋舟想了想,“我不是很想吃,你想吃的話,我可以陪你。”

“不用,我先送你回去。”

“嗯。”

兩人沈默走了幾步,安新彥突然停下來,轉身正對著宋舟,擡手捏起她額前一縷被風吹亂的頭發,輕輕放回腦後,他溫柔出聲:“舟舟,有一句話,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說了。”

宋舟木然停住腳步,既沒有擡頭也沒有說話。

安新彥的左手自然而然落在宋舟的肩上,另一只手擡起握住她的右肩,輕輕地將她的身體轉向自己。

他低頭,看著宋舟在夜色中深垂的眼簾,一開口聲音比方才更柔,好似生怕將眼前的人嚇著一般:“舟舟,你真的可以不用這麽勉強自己,你要是想,我可以給你肩膀,做你的依靠。”

說著他上前半步將宋舟擁入懷裏,輕輕地擁著,宋舟任由他這麽擁著,前額輕輕抵在他胸前,眼淚不知不覺一顆顆往下掉。

感受到她在流淚,安新彥雙手收緊,將她緊緊抱住,“舟舟,只要你願意,我們可以一起在新疆安一個家,我可以做你的愛人,你的家人,我願意一直陪著你,再也不讓你孤單。”

“舟舟,以後讓我陪著你,好不好?”

宋舟拽緊他的衣服,伏在他懷裏泣不成聲。

自從遠走新疆,家這個詞便從她的人生詞典裏消失了,她再也沒有家,也再不曾奢望過與誰共建一個家。她花光積蓄給自己買下那套房子,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安定的居所,即便將它稱之為家,家裏也只有她一個人。

她從來沒有想過還會有人跟她說,要跟她一起在新疆安一個家。

“舟舟,你不是喜歡喀什嗎?以後我們可以在喀什定居,春天我們去塔縣看杏花,夏天去伊寧大草原騎馬,秋天去沙漠裏看胡楊,冬天就去阿勒泰滑雪,我們——”

浪漫的畫面在腦海裏輪幀浮現,宋舟想到的卻是陳孚。她沒辦法聽完安新彥的話,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。

她深垂眼睫,輕聲說:“對不起,我沒有辦法忘記他。”

安新彥捧住她的臉輕輕上仰,拇指拭過她眼角的淚痕,深深地看她,“舟舟,我不介意,我可以等,等到你把他忘記的那一天,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把他忘了的。”

眼睫輕眨,眼淚滑過,宋舟擡手握住安新彥的雙手一點點拿開,迎著他的目光,半晌,毅然決然道:“我不想忘記他。”

“我永遠也不想忘記他。”

*

回到酒店,宋舟收到周良發來的一段視頻——一段有點搞笑又有點慘的視頻。

視頻裏陳孚在吃酸奶冰激淩,手邊排了許多啤酒瓶,面頰和眼尾一片赤紅,顯然喝了不少。他一邊用小勺挖著冰激淩給自己往嘴裏送,酸得五官變形齜牙咧嘴,一邊把一碗冰激淩往周良面前推:“周良,你吃一口!真的不酸,這是新疆的手工酸奶,不酸,真不酸……”

周良笑瘋了,陳孚便罵他:“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浪費可恥!”

周良敷衍他:“行行行,浪費可恥,那你全吃了。”

陳孚端著酸奶準備起身,忽地又坐回去,擡眼看向周良的手機鏡頭,明亮有神的雙眼像是起了一層濃霧,看不到光,這畫面維持不到兩秒,陳孚有些含混的聲音傳過來:“偷拍違法。”

畫面瞬間顛倒破碎,隨後陷入一片漆黑,乒乒乓乓的聲音響了幾秒後戛然而止。

宋舟把這個視頻反覆看了好幾遍,最終沒忍住發了條消息過去:【他還好嗎?】

周良過了很久才回覆,給她發來一張陳孚躺在床上熟睡的照片。

接著一段訴苦的語音。

“小學妹,你倆到底鬧啥矛盾啊,我都快要被折磨死了,能不能請你行行好把他收回去,我每天給你磕頭燒香。”

周良顯然也喝多了,說話不著調,語音一條接一條。

“小學妹,你把我和王濱坑慘了你知不知道?你那天說你要偷偷去找他和好給他一個驚喜,結果一去就跟他鬧分手丟個炸彈……”

“你可憐一下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吧,王濱都要失業了……我跟你說,我就差沒陪他睡了!”

“你跟我說說,他到底怎麽惹你生氣了,你要是氣不過我找人幫你給他打一頓,打出氣了,你再跟他和好,怎麽樣?”

……

這一連串叫苦叫屈給宋舟當頭敲了一棒,她確實沒考慮到自己跟陳孚的事情會影響到周良和王濱。

以陳孚的性格大概率是會對周良和王濱發火的,畢竟他們背著他聯合起來欺瞞了他。

周良和陳孚是多年好友,等過段時間事情過去了兩人肯定就會沒事,但王濱只是個普通打工人,要是因為她丟了工作,那她也太對不起人了。

宋舟言辭懇切給周良道歉,又拜托他照顧陳孚又懇請他為王濱求情,對面可能睡了,等了許久都再沒回音。

*

夢裏雙臂撈了個空,陳孚一下驚醒,身陷茫然。

他是個少夢的人,睡眠質量一向很高,但近日,他覺得自己的大腦被一種叫做宋舟的“病毒”入侵了。

白天他可以靠無止境的工作和高強度的運動來對抗“病毒”的入侵,但到了夜晚,無論他喝多少酒,“病毒”仍然無孔不入。

夢裏的宋舟時而緊緊依偎他,時而拼盡全力推開他,他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宋舟。

他不是沒分過手,但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。

他的意志和生活已經瀕臨失控。

陳孚伸手慢慢捏了捏太陽穴,拿起手機,打開窗簾,陽光瞬間撒滿一室。

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占了滿屏,他大概掃了眼,點開宋舟的行程文件和訂票軟件。

票買好後,他起床洗漱,準備去廚房弄口吃的,去機場前還得先去趟公司。

還未走進廚房,小米粥香已經先行鉆入鼻孔,他走過去,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“媽,你怎麽來了?”

陳琳轉過身,看見自己有些日子沒見的兒子,眉眼耷拉,眼下烏青,瘦得骨相更顯立體了,她開口便問:“這是在為哪家姑娘渡情劫?”

陳孚彎起手指擦了下鼻頭,繞過她走到竈臺前,白瓷砂鍋裏金黃小米粥正打著滾兒翻騰,他伸手拿起擱在一旁碗裏的湯匙,輕輕攪拌著。

“有什麽話連你媽都不能說?”陳琳回身走到他身側。

“明知故問。”陳孚給自己裝半碗粥,端著往餐廳走,邊走邊道:“楊敏早把我老底給你透光了,我還說什麽。”

“楊敏跟我說你被人勾了魂,讓我去找大仙,我心想不能夠,我家兒子的魂沒人勾得走。”

陳孚攪了半天粥,喝一口,認命般嘆道:“你家兒子是人,不是神,現在他的魂還真就被人勾走了。”

不等陳琳笑出聲,他松開湯匙,轉頭認真看著母親,發出靈魂拷問:“如果有一天你和我爸吵架,我爸很生氣把你半路趕下車,你會跟他離婚嗎?”

陳琳收住笑,想了想,反問:“你覺得呢?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,你會讓我跟他離婚嗎?”

陳孚沈思一秒,重重點頭,“會。”

“所以,你跟人姑娘吵架,把人扔半路上,然後姑娘跟你分手了?”

“當時沒有分手,後來她偷偷來找我,想跟我和好,可能看見了我和蘇雯,然後就突然變了個人,一定要分手。”

陳琳擡手便在自己兒子腦袋上拍了一掌,伸手把他面前的粥碗搶過來,開始數落:“陳孚,我沒想到你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,你……你把人姑娘半路扔下,反過來還要人家來找你和好,人家來找你了,你倒好,跟前女友混一塊去了,你怎麽好意思做出這副喪魂落魄的鬼樣子?”

陳孚躲開陳琳的手,小聲為自己爭辯:“是她先放我鴿子。”

“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挺受傷的?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是怎麽勸我和你爸離婚的,你說……”

“那不是我爸。”陳孚的聲音蘊含怒火。

陳琳頓了一下,改口道:“那就說你剛才問我的,這事要是在我身上你就讓我離婚,怎麽到了人家姑娘身上,就變成你有理了?你以前不是模範男友嗎,現在怎麽回事?不喜歡就講清楚,沒有你這麽作弄人的。”

陳孚身體往後,靠在餐椅椅背上,目光看向陽臺,按耐著脾氣回:“誰說我不喜歡了。”

當媽的到底心有不忍,陳琳把粥碗推到他手邊,緩了緩語氣道:“那去給人姑娘好好道歉,你要是真喜歡,就誠心一點再試試看能不能追回來,要是姑娘真鐵了心要分手,那你也就死心,千萬別去騷擾人家。”

陳孚接過粥碗悶頭喝粥。

喝完粥,陳孚把母親送回家,到公司處理了些緊急工作,跟楊敏打過招呼,再次返回自己家中。

剛進門,王濱打了電話過來。

“陳總,剛剛宋小姐給我發消息了。”

陳孚停下手中的動作,問:“說什麽了?”

“她問我這幾天工作怎麽樣。”

“你怎麽回的?”

“我還沒回……”

陳孚低頭想了想,露出幾天來第一個微笑:“跟她說你正在辦離職交接。”

“啊?”

“沒讓你真離職,就這麽回,說錯一個字……”

“保證不會。”

掛了電話,陳孚打開一直放在玄關處的一個墨綠色女士登機箱,滿滿一箱玫瑰花早已幹枯,他沈思片刻,仍舊關上。

收拾行李出了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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